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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力量的未來？（三）：到底是什麼派？

這是我探討時代力量系列的最後一篇，之後將恢復正常的渣誌出刊。本文要探討時代力量的招牌，或是業障，也就是「左右」之爭。

在黃國昌擔任黨主席的時期，時代力量也主張自身是「自由左派」政黨。我認為時代力量的「自由主義」成分的確很明顯，像是肯定多元價值，也強調個人自律自決，更將公平正義視為社會的第一德行或最優先的道德目標。

不過這個「左派」，就有討論空間了。時代力量常涉入勞工運動，是工運在體制內的少數支持者；而時代力量的批評者，也指時代力量是「左膠」，在許多政策立場上太左、太激進。

不論是支持者或是反對者，都認為時代力量「很左」，所以時代力量就真的很「左」嗎？

我想研究政治學或政治哲學的學者，對這個問題多半會抱持著「先別那麼快下定論」的態度。如果畫個簡單的政黨光譜表，時代力量當然可能在一堆政黨的左邊，但真會超過中軸嗎？那中軸是依什麼標準畫下的？還是大多數政黨都擠在中軸的右邊，時代力量只是「相對偏左」？

左派的「左」，可以指思想上的社會主義或共產主義，也可以指行動上的激進風格。在號稱左派的政權、政黨、社團之中，「左」的定義也頗紛亂，就算是自認很「左」的文青，對於「左」的定義也千奇百怪，光是吵定義，就常吵到什麼事都不用做。然後一邊吵一邊「很右的」花大錢喝很貴的咖啡。

在台灣，最粗淺或最普及的「政治左派」，或許就是關懷社會弱勢，反對金權政治。時代力量經常代受害者發聲，在反對腐敗權貴的個案上也有所表現，看來算是符合這種定義的「左」。

不過，我認為這種普羅大眾認為的「左」，和學理上的「左」有蠻大的差別。這種「普羅左」缺少多數「學理左」的必要特質；時代力量或台灣的這種「普羅左」，搞不好更像是學理上的「右」。

時代力量雖然一心推動改革，但這改革是在肯定現有法律體系框架之下來推進的，也就是承認並支持一個現成（也就往往是右派的）的法律體系。你可以注意觀察黃國昌追的案子，雖然他多半是幫弱勢受害者發聲，但基本上都是有違法事實才會追。

但違法本來就要追，誰都該追，光是追違法，怎麼會算是左？所以「正常的」調查局和檢察官都左派嗎？

右派為了維繫法律體系與社會穩定，碰到違法，當然也要追啊！台灣右派政黨之所以不追這些案子，是因為有利益涉入（腐敗）或是無知無能（愚蠢­），不是因為他們的右派路線。

至於時力在法案上的「改革」「前進」色彩，如性別與族群平權、提升勞權到追求台灣主權獨立，把每個人都當人看，講求公平競爭，要求公開透明，這也不是左，這是自由主義立場。

如果外在特質並不左，那思想上呢？

民進黨的新潮流在政治表現上不左，但他們在二三十年前，在思想應該算是比較「左」的，不少成員有社會主義的理念，有些人房裡還會掛馬克思肖像。不論現在如何，他們很多人年輕時是懂馬克思主義的。

但時代力量從政策思維到政治人物從政的理念，有受到任何「社會主義思想體系」的影響嗎？有多少人搞得清楚最粗淺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有多少人能掌握歐陸左派思潮與他們實際執政後的優缺點？

不用想了，答案就是「幾乎沒有人」。現在的的黨公職，除了學者出身的可能會對社會主義有一些最基本的認知之外，多數年輕成員都不太懂社會主義，那也別說是形成思想體系，並由此產出具體的行動。

這也不是有沒有認真讀書的問題，而是時代力量的黨公職投入政治（不論是體制內或體制外）之後，就沒有空閒可以思考這類問題，更別說是補充學習了。

光是救援社會上的弱勢個案，處理接二連三的立、修法議案，還要做選民服務和跑紅白行程，這些瑣事就耗掉黨公職的大多數時間，大家也就沒有辦法反省自己是否有什麼「思想體系」，有什麼價值理念。

在這種狀況下，當外界質疑「你心中的理想國是長什麼樣？」時，我們的黨公職講不出一個明確的答案，只能回答一堆定義空洞的虛詞，或是用處理過的個案來回應質疑，說我做過的事有這麼多，這些問題如果都徹底解決，那台灣就會是我心中的理想國。

但為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台灣就會變理想國呢？問題解決之後又產生新問題呢？什麼是真正治本的方法？台灣到底哪裡生病了？補破網補完之後真的就萬事OK了嗎？還是應該再弄一張新的網？

沒什麼「思想準備」「學理基礎」，不管自認是左派或右派，碰到這些問題都會當機。

沒錯，每個台灣政黨的黨公職都是這樣，你問他「你心中的理想國是長什麼樣？」時，他們都只能給出一個很空虛的鳥答案。從「一邊一國」到「主權獨立的國家」，從「一國兩制」到「中華民國」，若去追問這些概念是什麼意思，大家都繞來繞去，心虛得很。因為大家都只是為了當選，在那邊唬爛一些感覺有票的政見，哪有什麼遠大的想法和系統的規劃呢？

但大家擺爛，時力也一起擺爛嗎？

時力的困境甚至還更嚴重，因為時力連個口號都拿不出來。你問大家為什麼在時力這裡，很多人都說他是因為良心上看不下去。所以與其說是左派，不如說是一群「看不下去所以跳出來」的人，根本沒什麼左的成分。

左派除了思想上的左，還有行動上的左，那時代力量在行動上算左嗎？時力現在還活躍的成員，多數都和太陽花運動有某些關聯，而太陽花是體制外的抗爭，所以時代力量可以說自己是行動上的左嗎？

但衝在第一線抗爭，或是發動群眾運動，這也不算是左，右派也可能採用類似的行動模式。行動上的左，通常是指相對的急進或激進，追求效果一次到位，革命一次解決。時代力量在立法或修法上經常「提議」一次到位性質的議案，但因為席次太少，這種提議與其說是具體行動，不如說是談判上的技巧，價格喊得高一點，再讓人殺價，因此這也不算是行動上的左。

時代力量就上述兩種角度看來，都不算是左，頂多就是自以為左，然後外界以為你左。找個歐美的左派來觀察，或許會覺得這種左是「清淡無味」，比左岸咖啡館的左還右。

所以，不是你以為自己左，外面批評你是左，你就真是左了。你只是在cosplay左派，而且行家來看，不太像。

時代力量的現有成員應該花點精神思考，自己思想上，在行動上，都沒有那麼左，那是否還要抱持一個左的幻覺和自以為是來戰鬥。不如回歸現實，從當前的政治問題出發，思考在黨的核心價值之中，應該放入什麼樣的價值要素。不一定很左，不一定很右，但總是要做出一些選擇。

我認為因為幫助弱勢的政治人物太少，時力還是會走「扶弱」路線，但這不代表時力就有左派的要素或基因，只是因為這些人需要幫助而已。

所以，如果不是學理或行動的左派，就不要戴著左派的帽子亂做，就摸著良心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別人罵你太左，也不用理他，因為他們多半是沒讀書也搞不清楚狀況的人。

百姓受到黑金政治的傷害，就幫他討公道，有官員違法，就督促司法機關辦到底，勞工權益受損，那就協助爭取應有權益。這都只是一般道德標準下該做的事情而已，沒有左右，就是爭最基本也最普遍的合理性。

但現在其他政黨都很難做到，為了選舉，為了個人利益，他們很難做到，而時代力可以做也願意做，那就做。

時力的成員也應該時時提醒自己，這只是最低標，這只是出發點；走到一定程度之後，時代力量會有自己的價值風格，時力的成員們會知道自己相對於其他政黨的存在意義，也清楚自己終究要回答「你心中的理想國是長什麼樣？」這樣的嚴肅問題。

就算其他政黨都還是逃避回答，但時代力量應該要有說出答案的準備與勇氣。

是左派右派，就交給政治學者去傷腦筋，時代力量只能先把精神集中在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們身上。我相信很多黨公職已經發現，在台灣，有許多受到不公平對待而辛苦活著的人，也似乎只有時代力量能夠也願意提供他們協助。為了這些人，時代力量就不能輕言退讓；如果有什麼核心價值，也會是圍繞著這些人而向外開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