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話我想了很久 #下

2019/10/22閱讀時間約 15 分鐘
7
海豚出現的那個黎明,馬林已經看不見陸地了。他攀在船舷,極目所去盡是一片銀亮的藍,像平安夜過後的理想早晨。他不太想過往,線性時間令他疲乏,特別是消瘦又慘白的冬天。但最近在午飯和午睡的短暫中途,他會忽然記起十三歲那年的平安夜,他偷偷穿上父親的風衣,溜進電動遊樂場,抓著搖桿和紫色怪獸廝殺到天微微亮。隔壁戴著氈帽的海豚看似有兩把刷子,動作敏捷,氣定神閒,牠注意到馬林正瞧著自己,於是在兩場打鬥之間遞給他一隻菸,然後走開。那是馬林第一次抽菸,他忍著沒有咳嗽,發覺精神清醒許多,指尖溫暖,空氣卻霧糊糊的很難聞。於是他走到外面去。銀鈴歌曲、歡笑聲、粉紅泡泡和閃著彩色光芒旋轉的聖誕樹已經止息,他的腳邊躺著被扔棄的禮物,緞帶垂進水溝。他只看了一眼,隨即漫步到寬闊的長街,沿路都是花俏的糖果紙。後來發生什麼他也不記得了,但那件拖在腿邊的風衣馬林一直留著,怪的是它穿起來似乎永遠這麼大件 ── 馬林想或許他未曾長大,只因缺憾未曾滅頂。
安桀問過馬林的風衣。她說:「你完全可以穿著這東西徒步橫越南極洲。」那是一個失眠的大半夜,安桀爬下吊床,溜進廚房的長餐桌,馬林尾隨。她帶著頭燈和紙筆,準備繼續寫神祕的字,密集起來就像符咒。「我聽得到你,馬林。」安桀轉過身,正好撞上他的手肘。「你在這裡做什麼?」馬林問。「我好餓。你會蒸魚嗎?」安桀說。馬林點頭:「那你跟我說你在寫什麼。」安桀想了一下,「我在寫遺書。」她轉亮頭燈,牆壁一片陰森的亮。安桀調弱了光源。「開玩笑的,我在寫小說。你會餓嗎?」她走近通往地下冷凍室的活板門,像熟練的礦工。「有點。」馬林跟上。
他們煮了一條魚,刺太多了,不過他們吃得很仔細。安桀翻譯了一段文字給馬林聽:「祖拉閉上眼睛。飛行船的運轉聲像燈光。『給我一個支點,』她想,『我就能撐起整個地球。』祖拉感覺自己披掛在長長的槓桿末端,速度是記憶上的幻覺,聲音和顆粒去不到的,光填滿它,或遺棄它。日食和永夜,祖母,飛向太空。太空沒有方向。祖拉一個人留在月球的背面。」
「飛向太空?」馬林說,「我看過這部電影。」安桀沉思。「你喜歡嗎?」她問。「喜歡。看起來很寂寞,但可以在黑暗裡靜靜睡下。」馬林說。「你睡著了?很無聊嗎?」停頓。「什麼?不,我是在講你的小說,不是電影。」馬林說。「哦。」安桀把燈關掉,在灰濛濛的凌晨裡待一會兒,然後又打開。「謝謝你。」她說。
安桀後來又翻譯了一小段,可是馬林已經不記得了。那天正午過後,他開始覺得睏,就到船艙底拿了一些碎冰敷臉,準備再回到甲板工作。忽然他看見安桀蜷縮在牆角睡覺,剛好被冰櫃和防水布擋住主要走道的視線。他推一下她就醒了。馬林注意到她身邊放著一把吉他。「你的東西?」他問。安桀點頭。「幹嘛藏在這兒。」他又問。「讓它自己靜一靜。」安桀說。馬林覺得有點好笑,「我以為你只寫小說。」安桀拿過吉他,彈了一個簡單的旋律,重覆兩遍,聽起來像飛行船的燈光,打亮了行星的環。「寫什麼都是自由的。但是寫歌這件事情到頭來總讓我傷心。」馬林也窩到牆邊,把腳縮到冰櫃後面,安桀卻不再說了。於是馬林開口:「我去過一場沙漠裡的音樂節,一個搖滾樂手也說過類似的話。他說讓你寫歌的都不聽歌。」安桀笑了。馬林描述舞台和音響會把沙丘震出美麗的波紋,而那時他穿著一雙草鞋,荒漠的熱一陣陣鑽進腳趾縫裡,使他迫切地想要跳躍,奔跑,喊叫。「我搞不懂我的不安。」馬林說,然後發現自己早就睡著了。船艙變得橘紅,也許是晴朗的日落。安桀離開了,吉他收回袋子,捲在防水布裡。
馬林爬出船艙,穿上那件依然奇大無比的風衣,走到三樓的甲板。他望了望洶湧喧騰的海洋,一群海豚躍出了水面,其中一隻似乎想要給他一個漫長的擁抱,另一隻似乎想要立刻槍殺他。
8
提米搬到島上長住的第二個星期,鄰居的廚房竄起了大火。他從防風林的縫隙看見白色的煙霧緩緩飄降在海面,漩渦捲動,像低潮的雲。房子默默地崩塌,發出咬碎餅乾的聲響,直到傍晚才整個淹沒在餘燼裡。提米穿上了安全頭盔和雨衣,走近原來是門廊的地方。剛提起的腳印冒出嘶嘶熱氣,牆壁焦黑,沙發蜷曲斑斕,衣櫃燒得只剩鏡子。他嘗試撿起一面相框,底部很燙,他縮了一下手,隨即再抓起一角翻了過來。提米覺得有些詭異,裡面的相片竟沒有面目全非,是一個少年裹在擁擠的棉被裡,閉眼睡去,抱著一小幅貓咪的畫像、麵包刀、禮物緞帶和糾結滿刺的花環。提米等待照片冷卻,然後收進口袋。他從殘破的紗門走到後院,憂鬱的樹叢覆了一層鐵灰,像精心布置的派對植物。
他也曾看過這樣的大火。猛烈、俐落、無人哀愁與生還。那一定是個極冷的天氣,冰雹能把行人的脖子折斷,而他戴著頭盔牽著單車,經過那間著火的屋子,就在廣場邊緣,像巨大的橘黃筆刷。提米停下來看著它,刺眼而紛繁的灰燼像雪花飄忽,在吸氣與吐氣間濕軟,卻好像只有他注意到這些劇變何其迷離刺眼。「企鵝下手之後你來找我吧。」提米在祖拉翻譯的小說裡讀到這樣的句子。他一直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直到企鵝緊湊而簡短地敲了敲他的門。提米打開門,企鵝閃身而進,在暗處掀開一只皮箱,抓起手巾快速地在擦拭什麼。提米戴上夜視鏡,景物一片螢光,企鵝變成紅綠兩色,有種令人不適的節慶氛圍。「你有風衣嗎?」企鵝忽然問道,「我需要一件風衣,最好有很深的口袋。」提米這時才看見牠在擦的是一把手槍。他決定到臥室找找看風衣。等他回來以後企鵝已經收拾好皮箱,剩下餐桌上放著沾滿油污的手巾,包裹著一把刀。「這把刀很利。」牠穿上提米的風衣,快速思索了一下,「適合切生魚片。」然後牠就走了,像果斷寂靜的暴風雪。提米拿起那把刀,刃面有鐵鏽一般的血跡,柄上刻著帆船的圖案。提米清洗了刀子和手巾,晾在閣樓的通風口。他從窗戶望向逐漸發亮的海灘,想像急切的雪把浪尖凍結,衝浪和滑雪就變成同一種遊戲。
提米讀過一個故事,關於牧師和遊魂日日坐在堤防哨站的屋頂,觀望一頭擱淺的鯨緩緩腐敗。他想起馬林,與他一長串敏感而決絕的對話。就算他已經死了提米也不會過分意外,只是又一種緣分,又一場際遇。提米想自由是漂流,絕望是船,疑神是霧,欣喜是火燒的雲,倦意是太陽的幻聽,最後你總是貼近島嶼的心臟,那是平靜。有些日落淡然,回程的冰冷未曾失信,「送往迎來,這就是人生。」馬林說,「不是我說的,是電影的台詞。裡面下了一場很大的雪。」他們在岔路口道別,提米停了一下,目送馬林背著吉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然後轉身繼續走回宿舍。
然而他聽見後面傳來狂烈的奔跑聲。逐漸逼近,和那個新年的台北凌晨在熄燈的街頭與海豚追逐一樣,他緊跟在後,只是為了把一句話說完。是馬林。他折返回來,匆匆攔下提米,激動地好像要說什麼可是喘不過氣,好像他總算得以承諾他將帶著他最為脆弱的生存感覺繼續活著。休息片刻,他說:「我終於想起來她說過什麼了,提米。她的小說,她唸給我聽過:『獾在計程車的後座覺得自己聰明得像老電影,愚蠢得像聖誕樹。』她說過。但我想了好久。」日出以前提米總算拖住了海豚的背鰭。他們摔倒在地上,沒有放聲大笑,也沒有罵髒話。海豚至少會罵幾句,但是牠沒有。他們安靜躺著,非常非常地口渴。「我只是想說:走好。然後,祝你平安。」提米用力地換氣,海豚也是。他很高興自己說了。直到現在,他依然很高興。
9
等待蛋糕退冰的時候,祖拉嘗試把烏鴉寫進一首小詩裡。她已經有了兩首,一首關於牆壁裡的鯊魚,一首關於樹下的鱷魚。她許久不曾拜訪牠們,並帶上一些新鮮的警句。烏鴉走了後祖拉和自己說好,詩一寫完就寄給那個突然搬了家的朋友,告訴他他是對的:我們著迷於世因此總是有所眷戀。祖拉想,也許友善的愛是為每個相聚的時刻慶祝在分別以後好好顧自己,或讀完一個人所有的字隨後將其遺忘。祖拉也曾思索,要上哪去找一種貨幣,可以買到永不覆滅的字。她路過祖母的家,信箱裡插著一綑乾燥楓葉,使她想起她們常去散步的那座像海一樣的湖。祖拉收起楓葉。她比較記得秋天,秋天的話語神色嚴重,像路邊的占卜,而祖母披著一件明亮的紅色斗篷,扣子像汽水瓶蓋那樣閃閃發亮。她把帽子戴上,解釋這是初戀情人送給她的。「他還有一台野狼機車,在一次車禍中折斷了三十根骨頭,車子卻沒事。所以我一邊照顧他一邊學車,準備等他出院,提議換我載他去兜風。他說不要。他竟然說不要。」祖拉說你應該要支解他。「哦,你是說野狼嗎?」祖母說。「後來我自己出去,騎上了一條美麗的公路,環繞著一座像海一樣的湖。」
祖拉停下腳步,看著祖母緩緩走出小徑的樹林區段,金色的光像霧氣濕潤她的影子。祖拉注意到林間水道漂著一個寫著名字的花圈,花圈很大,可以套進大象的脖子。祖拉叫住祖母,但她沒有回頭,所以她一個人站在那兒,看著花圈漂入森林的深處。「幽浮,」祖拉想。從今而後,隨時隨地。經常有那麼一個嚴肅而離奇的跡象漂流過她的人生。沒有未來。祖拉想是的,只要產生一個結局,為什麼需要理解未來。她從此不再矚目操縱燈束的愚昧,和幻象般的天光。不再注視圓形的黑洞,和時間循序。而祖母從未說過那些歌的事情。「在你獨自行走後如何重新做一個天真的人。」祖拉想。她不問。
多年以後祖拉看見兔子穿著笨拙的靴子站在廣場盡頭一動不動時,她記起了那個跨坐在野狼機車上的祖母,披著日落般的紅色斗篷。祖拉輕輕靠近,像潛水員浮上海面。兔子抱著滑板,口袋裡塞了一串黑白快照,敏感地直視左方。「臉最近有點腫。」牠澄清。「牙痛?」祖拉問。「不是,單純長毛,要過冬了。」兔子提議來場飆板,於是他們啟程去找一條下坡。祖拉看得出來牠已經不再玩樂團了。牠的耳朵微晃,暫留下毛茸茸的殘影。去年企鵝生日那天,牠親手拆掉幾個琴鍵,包裹在法式鹹派裡,獾因此變成淡藍色。然後他們擠在一起,看著火山爆發的新聞畫面。「我想過從政,讓世界變好。」兔子指著陡坡說,「你可以從這條下坡去到很遠的地方嗎?」牠看著祖拉,「你可以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嗎?」報以微笑,然後消失。牠的平均來說。像那些酒館深處通往二樓的門。滑板快速移動。祖拉收藏著整台電腦拍壞的照片,兔子曾幫她洗出一部分,晾在一種漆黑、光滑、薄弱的紙張上。
10
鯊魚偷走了凱爾的滑板,順著血的味道一路來到了海岸。牠爬上海潮漩湧的黑色礁岩,看見底下沉浮著一隻細瘦的手臂,迎受泡沫的撞擊與浪退抓狂。凱爾無聲無息地從另一面攀爬上來,帶著一罐剛從超市買來的莎莎醬。他看著鯊魚,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他正準備回家做一種很好吃的捲餅,然後整理行李離開這個城市。「我以為你還是不喜歡海。」凱爾說。一道大浪打在遠方,在陰天底下粉碎成墨綠色。鯊魚聽不見,但牠大概明白凱爾在說什麼。「我只是更喜歡有人陪伴。」牠說,「感覺很富有。所以謝謝你給我這樣的生活。」海風把凱爾手上的塑膠袋吹得皺裂皺裂響,他坐下來,表情抱歉。「但是我明天就要搬家了。」鯊魚打了呵欠,「沒關係,我也要走了。」凱爾定住,隨後報以暗號般的微笑。「你不好奇那隻手來自哪裡嗎?」鯊魚問。凱爾搖頭:「你的胃。你難道沒想過那或許是你身體自行長出來的嗎?」鯊魚沉思。「也許這個人還活著喔。不管怎樣,我送它一程。」說完鯊魚隨即墜入海裡,尾鰭撲動,張嘴咬住了斷臂,一使勁就游入深深的汪洋。凱爾趕緊站了起來,尋找鯊魚露出水面的鰭,卻什麼也沒看見。他沮喪地爬下礁岩,天空飄起了雨絲,卡在他捲捲的頭髮裡。
凱爾總是記得每個有告而別,那是生存始末依然清淡的遺憾。他把牆壁裡的海水放掉,地板拖乾,然後走進廚房準備晚餐。有捲餅、蛋沙拉、豌豆麵和抹血的新鮮生魚片。最後一道是給鯊魚的,牠總是連皮帶骨。還有一杯熱甜茶,凱爾喝了一口,坐在安靜的餐桌前。沒錯,他想。他是這樣想念那些擦肩而過永不相見的表情,想念難得的平易聚散,留下少許話語的手心。他用鏡頭凝望過他人眼睛,繫著影子走路的衣襬,專注進行某件小事、背微微聳起的樣子。他們一個個都是太陽,令人目眩神迷卻自然而然,行駛過熱烈的軌跡。凱爾必須去警覺。警覺所有幻異、奇特、未可知的美麗,然後當機立斷地想念。就像在大浪裡告別鯊魚的鰭,在雪原盡頭告別翻覆的足球。把大提琴留下。他想起他幫安桀拍過的那張照片,框裡有一把刀子和貓的畫像,而她把臉埋在棉被裡睡覺。「為什麼要睡覺?」安桀問。「你老是說你又睡了十四個小時。」凱爾說。安桀鑽了回去,從外面看起來那只是一團棉被。「好極了。」她說。他們把照片沖洗出來,凱爾問她覺得怎樣。「看起來很寂寞,但可以在黑暗裡靜靜睡下。」安桀說。她停了一下,稍作思索,然後才說:「我很喜歡。」凱爾笑了,把照片夾起來晾乾。他一直記得安桀那天的意見,因此一併記得了他的鯊魚,他的大提琴,他的攝影機,分分秒秒錯漏的真實感。凱爾這樣想念正在發生的人生。
他沿著廢棄的鐵軌走上月台,滿地碎磚瓦和雜草,片面隕石,陽光扯開了棉絮落在鐵皮牆角的苔蘚上,繼續生長。凱爾坐在滑板上,等待一列已然駛離的火車,感到輕鬆而憂傷。一些旋律交錯著枕木並行,凱爾望向它們,像他好久不曾完整結束的尾奏,完整播放的歌單。凱爾站了起來,走向月台盡頭的空曠。遠方的海面平緩無波,雲煙散去,一座尖銳的島嶼拔浪而出,就像那年以後再也沒有見過的鯊魚背鰭。
11
祖母的死訊傳來的那個夜晚,祖拉在歡樂如末日的巷口停下。冷風吹痛五官,她看見玻璃閃爍,氣球在極遠的天邊爆炸,遊行經過,口號和祝願遍地生財。「安桀靜靜走著,什麼也不說。」她把字打進空白文件。祖拉切開蛋糕,裝進紙盒,車票和靈魂都完完整整。她要走了。三首詩躺在枕頭底下,每道視線都是手持長鏡頭。她要去結冰的湖岸探望祖母。她會為她點蠟燭,升起細碎顫抖的煙,直到寂靜的音樂響起。「告訴牠我愛牠。」獾走進來說,「我再也不因牠而如何。」祖拉在深深的晚風裡走路回家,影子跳動,指紋爬過建築物迷離的邊緣。有什麼,不被找到。而有什麼不斷後退訴諸直覺。
祖拉依舊過著懸而未決的日子。她修改劇本,保養低音大提琴,待在街上獵捕最壞的照片。開始書寫安桀的那一天,祖拉緊握話語,包藏果敢的禍心。她在電車轟隆駛過的橋下寫轟隆航行的船,在一個極深極靜的昨日寫穿透層層平行未來的預言。她們有時對話,像鬼魂與鬼魂漂浮在森林裡的互涉,企鵝提著皮箱匆匆路過,直到祖母走進湖心,好像全部的字眼同時死去,而她瞬間停止呼換任何一種名字。祖拉專心拼湊十一月的日記:「送往迎來,盜竊夢境;隱藏的心臟,越野的四季。」她提醒她,快些走過去和她道別,走過去謝謝她,「在這一刻我永遠愛你,」你會說。她多麼希望你來,抱一抱,對坐著吃晚飯,觀看天氣預報,沿著湖畔散步。她喜歡看你好奇空曠的湖面,飛鳥,野鹿角上缺失的霜雨,喜歡看你不像任何人。她會賠上一生去預備一個祝福,你卻還有那麼多勇敢的夢要去經歷。
祖拉曬完衣服從屋頂下來的時候已近午夜,她打開電腦,寄發了三首詩,附上簡短的問候。蛋糕埋著願望在黑暗裡甜甜地凝固,刀子擺在水槽並置異境的冷。祖拉掛起風衣,琴盒收到床底。她把燈關上,走過去房間的角落放一首歌。她很久沒有在這個國度放一首歌了。
(十二月,2018,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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