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靜寂的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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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說來慚愧的事,去年金馬要看《靜寂的鼓手》的那天早上睡過頭,當時覺得錯過也許不甚可惜,直到在串流上看完了全片才意識到 — 僅以電腦喇叭的規格播送《靜寂的鼓手》的音效完全是相當粗暴的對待…。本片藉視點與聽點重合、切換而引導出感官失衡到重歸平靜的生存掙扎,在精細的擬音呈現下足以將觀者拉近角色的狀態感知,為此實在必須發誓再也不會錯過任何一場電影。
《靜寂的鼓手》的音場在開場拔高的重金屬場域裡催到最滿,舞台效果、鼓手狀態和環繞的轟鳴在狂噪中達成表演者的昇華,那是屬於樂手與其樂音的共鳴,是主角魯本(Ruben, played by Riz Ahmed)以音樂維生的日常。
擁著金屬樂手的身分,染白的頭髮、刺青的皮膚屬魯本對身體心像的外貌呈現;而魯本與女友露(Lou, played by Olivia Cooke)裹居的露營車/外殼則對外在世界表徵了兩人所選擇的社會角色 — 漂泊自由的巡演樂團。當人們知覺著自己的身體,從所擁有的特徵對這副軀體所代表的個人與社會身分做出判斷時,會需要感官功能的統合才得以成立。然而魯本卻在慣常的分貝底下失去了對這個身分而言最重要的聽覺,使得原先的「身體(功能性的)心像」出現了破損。
鏡頭探入了這個身分的內核。露營車內,置中、窄縫的構圖深處,魯本從中坐起,與女友感官的歧異於焉產生。擋風玻璃妥妥地安置在寬幅中,當魯本甫承受了聽力不可能回復的惡耗時,車外下起細雨,整面玻璃浸潤雨中,是魯本視野、前程的模糊,也表他趨向朦朧的聽覺感受。
聲音的設計切割成主客觀點,時而隨著近遠景鏡頭的切換,示意著魯本自身或源於他者觀點的感知。好比為了籌錢而變賣樂器之前,魯本在露營車內組好了鼓,在無聲裡奮力敲擊,卻在切換到露營車外的遠景中,才回復鼓組原有的聲響。從表層而言,魯本或許還能發出樂手身分能有的聲音,然更內裡的他卻是剝離至無聲的虛空裡。魯本越是向外在伸手,如形同共生的露,便越是對形式上的回歸感到陌生:網路上女友獨自完成的演出片段;人工耳蝸的失真;與女友重逢後,語言、階級的差異。再近的聲音都只成了遠方的轟鳴、電子聲的粗礪和驟頓。
由喬(Joe, played by Paul Raci)經營的聾啞人社區,藉著群體網絡支持著聾人因應新生活。
初次見面時,具備經驗的喬看出了魯本依然賴著「癮頭」的傾向,「成癮」實然沒有隨著海洛因的戒斷而消除,反而移轉至接續著的愛情救贖上。如何接受感官缺失的狀態,救贖終究是要由自己演繹的。魯本始終不認為自己是為社群所接納的,他對「雙眼大如貓頭鷹」而起的手語名感到不以為意,但那卻是源自於本身的特徵,亦是聾啞社群看待他的直觀形象。
喬與魯本面對「受傷後」身體功能性的心像處理截然不同,恰好對照著當個人的身體心像受到負面衝擊時的兩種應對型態:喬領導的群體實踐了由內而外的調適,透過自主改變行為、重新感知身體功能來面對失聰後的新生;魯本則以「問題」看待失聰,並急於修補,他心繫著人工耳蝸能重獲聽覺,而精神層面的修補,許是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對關係的依賴,認定了只要能再次聽得見/再回到露的身邊,就能賦歸原先熟悉的身體和身分的完整性。
其後,魯本的選擇與必然導致的失落,使他終將得轉向對內在自我的和解,在片末那段歸於無聲而平靜的長鏡頭特寫時,魯本才得以理解喬派予他的習題,也或許喬的信念本質上更近似於「身體心像」最初界定的「一種生活調適,動態的過程且與社會持續互動。」(Schilder, 1970)。在那個終於迎來平靜地當下,其實也就如全片不斷穿插的樹梢受風吹拂、遼闊山丘的遠景空鏡頭,就常在於自然無爭之處。
|參考資料
Schilder , P. (1970). The image and appearance of the human body. New York: International Universit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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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承璇
    謝承璇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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