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豐斯
阿爾豐斯還在印刷廠
佳節的花環裝飾著街道櫥窗
神父翻開感恩祭典 那頁首的花體字
阿爾豐斯也曾畫過
阿爾豐斯也唱過詩歌
是班上 歌聲受到上主眷顧的
那幾個──嗓音是粉彩的淡色
聲線是柔和的圓弧的信守教義的
不在禮拜日勞動
休養自己依天主打造的軀體
頌揚至高的精神
在印刷廠二三落紙堆
聆聽喬裝的天使在窗外報佳音
紀元之前的聖母瑪麗亞
不知懷中的嬰孩將得到什麼封號
正在加班的阿爾豐斯知道自己將畫出什麼
會不會被退稿則未可知（請把餅乾跟
商標放大，謝謝）紙上手指的素描
纖嫩的從來都是別人的手
阿爾豐斯低著頭
窗外正在下雪
阿爾豐斯坐在母親的懷裡
伸手拉扯她的襯衫 繡片上的
花葉 落入
萬物的紋理
落下線條編織的色塊
落入阿爾豐斯初開的眼中
張開柔嫩的掌 他
像是在說──說世界的語言
於是母親以剪刀劃開緞帶的光澤
將一小截鉛筆繫上阿爾小小的手腕
阿爾 你喜歡畫畫嗎？她問
懷中的小生命
（巴黎正在下雪
阿爾豐斯翻手把鉛筆壓在掌下）
稿件上一朵初開的鳶尾花
萬物的紋理昭然
昭然
印刷廠大門緊掩風雪紛飛
冬日將是一位怎麼樣的女子
噢不阿爾豐斯聖善夜我們不談論那些
那些啤酒，捲菸紙，餅乾的海報（商場也是有其裝飾
語法的）工作的事在燈下昭然
鉛筆在紙上生長萬物的紋理
但阿爾豐斯追求更高的精神
在線條與色彩疊套之間
追求
更高的精神
冬日將是一位怎麼樣的女子？
阿爾豐斯剪開花束（花並沒有國籍依然
芳香如故）取出一枝百合
放在燈下細究葉脈的行進
花瓣深淺的裙襬
如同彼時在伊萬契采
禮拜日的午後就著日光
透視野花的呼息
觀察未知名目的細節 萬物的紋理
為之讚嘆──
阿爾！
土地呼喚那個遲遲未回家的名字
此刻聖善夜也叫喚著阿爾豐斯
印刷廠老闆推開風雪來
阿爾豐斯坐在紙張二三落與揉爛紙團三四球之間
我的上帝！阿爾豐斯，你還在！
基督的大日子全巴黎的設計師都放假
阿爾豐斯捏著鉛筆等待老闆把話說完
文藝復興劇院，設計師，出事，下一檔海報─……
阿爾豐斯拈起紙張 抄起鉛筆
聽見金色的聲音
像是在說──
吉絲夢妲手持棕梠葉 昂然站立於巴黎的街頭
巴黎市民讚嘆不已──這是誰！
民眾圍繞於每一位吉絲夢妲身邊
讚嘆她的繡金長袍，讚嘆其插頭的花兒或單純
不明所以的讚嘆
（有人看著她緊緊環抱自己，有人看戲，或興起
獨佔的慾望，依著月色揭下這一張的她）不是盲目而是
難以言說 眼眶與雙手顫動
他們讚嘆──是誰？
我是追求
糊口的異鄉人
追求細條裝飾與藝術形式的學徒
而此刻我是
追求超乎其之上意義的凡人
藝術 是為了表達更高的精神
此刻我坐一切事物的懷裡
花葉星辰 肌膚髮絲
捲曲 光潔 萬物的紋理
自由的語言
我是波西米亞人
布拉格市民
愛畫畫的孩子
是家人口中的阿爾
世界的慕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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