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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這條路】出版，坦途或盡頭

新世代寫作者，或許已對紙本不那麼執著，畢竟成長過程更頻繁接觸數位媒體、電子書，報紙、紙本書、雜誌，花錢還好，佔空間才是真正麻煩的地方；然而，那是「對自己來說」沒那麼重要－－人無可避免地活在他人的想像與期待中－－假如你寫得不錯，也累積了作品，很多時候，出版紙本書彷彿是為了給家人朋友一個交代：我「算是」作家了喔。

想像多美好，現實就有多骨感。

對沒有重要獎項傍身、沒有成名作家（或網紅）掛名推薦的新人小說家，你猜猜第一本書可以收到多少版稅？

6-10％的版稅早不是業界秘密，低於6%，請把這份合約燒掉順便去出版社門口潑糞；高於10％，天哪務必每天早晚三炷香心經一百次迴向給總編輯。

但，魔鬼藏在細節裡，現在有這種類型的合約，出版社會備註，比如前兩百本不計版稅－－這完全是不平等條約，八國聯軍都殺進來了千萬不能割地賠款啊各位新人作家們。出版社備註這一項，目的不外乎攤平出版成本，但既然你一無重要獎項，二無人脈幫忙（有時也牽涉到責任編輯有沒有盡力為你找人推薦），靠自己的社群和親朋好友努力幫忙推廣，結果就是，賣出個3-400本已屬萬幸。

你知道，費盡心力寫個8-10萬字，最終版稅不超過新台幣5000心情到底有多差？

「古時候」那些拿模板月產八本的言情小說家，就算是新人，「賣斷價」也絕對超過這個數字。

當然，連合約都要坑害作家的出版社，你會期待他拿出行銷預算，買媒體的露出又或租借場地舉辦實體簽書會之類嗎？快去睡，夢裡什麼都有。

電子書的上架程序和成本，確實遠低紙本書，它的經濟規模確實也處於成長的趨勢，包括新興產業有聲書等等。

但，還是回到一開始的問題，如果家人朋友對你爆擊提問：「你是作家，那你出過什麼書？」

雖然也可以坦蕩回答，電子書上架哪裡哪裡，但會問這種問題的人，其實心裡早就有了價值判斷－－出紙本書才算一回事。

於是，你在乎別人怎麼看你嗎？雖然這個問題看起來很蠢，畢竟這年頭「做自己」這個口號已經爛大街，深怕沒人不知道做自己才是人生真諦－－反正我覺得它是幹話雞湯啦，喊口號的沒幾個可以精準定義這三個字。

如果你在乎，你想被認可為「紙本出版作家」，那麼，你就必須對出版這件事慎重看待。

網路上常見一種看法，說電子書擺著不管，就會有固定收益巴拉巴拉，但用膝蓋想也知道這些所謂每個月的固定收益，十之八九是消費者的「意外」。也就是說，如果你期望自己的作品能夠「口碑行銷」地滾雪球式成長（當然前提是作品本身質量好），那麼，這是抄小路走電子書出版幾乎不可能做到的（注意：這個判斷句的前提是，你是一位無獎項無人脈的新手作家）。

反過來說，為什麼不會有成名作家只出電子書（假如它真的這麼多優點）？廢話，當然是紙本電子一起出兩邊賺啊，對編輯來說不過動動滑鼠就能做到。

前述提到的出一本書只拿幾千塊的眾多苦主，你覺得他還寫得下去嗎？

從物質層面來看，不要說你媽都要來阻止你了：「孩子，這樣寫下去何時才能看你五子登科啊？」你自己也知道還是去當個社畜等每個月辛水入帳心底比較踏實；從心靈層面來看，你不受傷嗎？誰出書想的不是暢銷熱賣、掀起話題、影視改編、一刷再刷，結果燃燒自己從小長大的師長朋友人脈，也就這樣，你會不會開始嚴重自我懷疑：我可能真的沒作家命。

成為「一書作家」，殺害樹木後心血結晶像顆小碎石投進湖裡，連噗一聲掀起漣漪都沒有，跟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

如果不希望你的出版是寫作的盡頭，再說一次，請謹慎為之。

君不見俄烏戰爭掀起駭客入侵俄國政府機關的資訊戰，愛玲姐二次大戰那年代戰情還得用電報傳摩斯密碼耶，我也不想說什麼人人都能成名幾分鐘，安迪沃荷並沒有告訴你會成名在20歲還80歲吧？

我想講的是，珍視自己的心血結晶，對出版有渴望、有夢想，就不要急就章挑好過稿的出版社趕快出一出，結果卻感覺自己像在做白工，作品也幾乎沒有返響，荷包乾枯外帶打擊士氣。

那個……需要我舉例中外大師有哪些是到了中晚年才出版的嗎？請自己google不要那麼懶惰－－艾蜜莉．狄金孫一生寥寥發表幾首，死後成美國現當代最重要詩人。

「不要那麼雲好嗎，我想活著的時候就出名、就賺錢啊！」ok那麼我想你弄錯了，要賺錢要出名請出門口左轉Youtube和Instgram謝謝。名利只是寫作的副產物，把名利當成寫作的核心動機，不能說絕對無法達到，但將充滿危險。

（不是只有寫作，比如你愛畫畫愛音樂愛表演，但如果你做這些事的出發點只為名利，到底哪個項目不危險？）

創作，是種積累，年輕時有年輕的爆發力和血性，但如果一個人寫到中年的東西，和年輕時都差不多，那代表這人毫無成長。把朱天文的名字遮掉，你辨認得出來《荒人手記》和《巫言》是同個人寫的嗎？

愛玲姐啊，早成名確實滿爽的，但妳自己成名後有夜夜笙歌紙醉金迷嗎？妳還不是謝絕採訪不見客，關起門來孤獨寫到離世，所以其實妳根本也不在意名聲可以帶來什麼吧？好吧又是年代落差，愛玲姐活在這個時代可能會開始業配葉黃素魚油和B群。

我知道這個結尾很勸世：請重視出版，一如重視你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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