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城市旅行：橋頭糖廠與樹的回憶

「春天從高雄出發，我在城市旅行」。
這是當時等了8年、高雄捷運終於通車時的一句頗吸引人的標語，句意大約是這樣，我取了二段很有感覺的標語來形容，即使知道這是帶有商業性質的口號，相信高雄市民樂於迎接這種新的感受。你知道，台北捷運都通了多久，但是這一次是高雄人不用北上特別去坐「台北捷運」，而是有了真正屬於高雄人的高雄捷運。

儘管通車前也鬧得沸沸揚揚，但還是無損高雄人那種好奇心與殷切期盼的感覺，就像等了好久的香茶，當你可以喝下它解渴的時候，起初會是一種滿足，然後後續再期盼著它的芬芳能延續到你的喉嚨。高雄人哪，很多事都是等了又等，等待對我們來說不陌生，得到時也就特別興奮，至少這是我這陣子去搭捷運觀察到的感受。

當然，對於連捷運都沒有的城市而言，可能是另一種情況，在此非本文重點，因此就暫不特別談它。身為高雄人的我，可以體會一種等待的感覺。一方面地位不若首都強，二方面我們也不想和別人比較。但大家都知道，希望自己的城市能如同首都一樣進步的心情其實很簡單，誰都希望自己所在的地方占有優勢，不只經濟，還能連同讓別人的眼光自然地投射過來。不過我從來都不覺得高雄有必要和別人比。一個能有自己特色的城市才是最棒的。世界上的事從來不會有公平，真的要比，永遠也比不完。有些人特別戀家，比如我；也有人喜歡出去闖蕩，落地生根，沒有誰好誰不好的問題。高雄這個地方，有我很多回憶；台北、台南、甚至我去過的英國，也有我的回憶。但高雄的回憶，別地方無法取代，很難形容是怎樣的深刻，但你會知道它是。橋頭糖廠則是其中一個地方。

我記得最早去糖廠是我在台南念大學的時候。當時的橋頭糖廠，是一個位於鄉下、附近地大樹又多的綠色空間裡。旁邊有鐵路，一般人沒事可能不會特別去走的地方，但它很有味道。它的味道在於，下午的時候，你可以在那兒安靜地感受一種氛圍，那兒有很多又高又大的樹，有時陽光照射下來，樹葉一閃一閃地，一些老地方甚至樹葉間還結滿了蜘蛛網，整個就是非常古舊的感覺。它們的冰棒便宜又好吃，有小時候的味道。基本上那裡很小，有保留一些廢棄的糖廠屋舍和建築物，旁邊有間小學，遠處則是一大片蔗田。這種感覺很像早期的台灣印象，對我而言，則是大學時代每天坐火車會經過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給我的印象就是一片綠、一種熟悉。它讓我感覺很詳和很平靜。每每坐在火車上經過那個地方，我都會習慣望著那片草地發呆，然後再等著去上學。在坐車與上學間的時刻感覺很奇妙：坐車時可以睡覺、可以發呆，要上學的時候整個人就不是這麼地喜歡。但大學是一段算得上蠻自由的時光，比起國高中必須要面對數不清的考試，就壓力而言，大學時光實在太快樂了。所以我也很懷念，每天坐火車雖然累，但這種城市間移動的感覺就像一種短暫的旅行，可以讓人暫且不管外界紛擾，而得到片刻休息，我也算很樂在其中。

現在，離大學時代似乎有點遠了，我有時懷念這種已經遙遠的感覺。某天，也和別人湊熱鬧，再去一次久違的糖廠，感覺又是不一樣。車上大多的市民也是想說趁著免費試乘，來去平常不一定會去的點走一走。捷運的確開啟我們在城市裡旅行的可能。至少，有些地方因為太熟悉、或者是懶得去，就被我們凍結在記憶裡而不再前去。人潮有時也會帶來另一種激發人們原本不會想做的事的心，當捷運從我家附近的巨蛋站到糖廠站時，由於這段會有由地下變成高架化的路途景象，車內小孩的驚叫興奮聲也不免也激起了大人的腎上腺素，跟著感到新鮮好玩了。二次試乘都是人多的不得了，而糖廠也一樣，突然間讓人們關注到它了，它好像起死回生的機器，內部其實是舊的，換上新馬達、外頭重新上色上油，又讓它變得可以再活動。現在我眼中的糖廠，真的有些不太一樣，我記憶中的它，加上了我的年紀，原來是怎麼樣，有一半快遺忘：我忘了上次是和誰來這兒、我記得買冰不用走這麼遠才對、那間小學怎麼沒看見了?…等等等的疑問，再再都彷彿提醒我，改變是必然的事。有了人潮，就會失去寧靜；有了捷運，地貌多少都會被破壞過，怎麼可能像以前一樣呢?就像高雄的其他許多地方，我也覺得和記憶中的不一樣了，可是它有些感覺會一樣，我記得的部份，在多年後還是能夠帶給我力量，儘管現在的糖廠不一樣，但綠色的感覺、很多的老樹依然在，還是讓我很興慰，如今走來到處都是人，從前走過這些的馬路，都還沒幾個人呢，我可以獨享一份寧靜和清幽。此時，落差很大，難免不太習慣，但也知道這是必然，就用不同的心情去享受它。

高聳的老樹，特別讓人有種安全感。我想到我論文中也有研究到關於樹的神話，談到偷換兒，樹像一個進入精靈世界的入口，精靈想要人類的小孩，於是用方法將兩種靈魂改變過來，各自體會不同的人生。類似這種老樹，特別讓我覺得有靈性。它們在這兒看了人世多久?我覺得這裡的景物融合的頗完整，老樹和古舊的屋，甚至廢棄掉的糖廠，就像我們被遺忘的過去。有些東西不復存在、卻不會因時間而改變；有些有價值的舊東西，只是需要人們再復甦它，它就會有舊的內涵、新的外貌。所以，從這些改變發展中，城市能不能有活力，似乎不一定建築在單純外在的建立上，但它可以是一種方法，讓不同於我們的地方可以看得見我們的改變。然而，我們也不能忘記，最原始的價值和美，記憶中的糖廠，畢竟曾經占領過我們當時的人生片段，重新改變它，相信很多人都不願也不捨。大家會再回來，一定或多或少都還是喜歡它的什麼地方，即使是單純湊熱鬧，還是包含了想來看看的成份，這些都是好的、是正面的。只希望樹的回憶能一直保有，相信大家還是會樂見一種新城市活力的展現。而我們，也需要有在單調現實的人生中，重新開啟生命力的全新感覺--一切還是得從追溯過往開始，等待著人們慢慢將之喚醒，願能夠再次喚回最初的那種活力與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