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歲

2024/04/28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不要推溯的太遠,讓我們回到90年代好了,那時的年輕人們早已不再東區商圈相約見面,取而代之的是迅速崛起的西區商圈,也就是我們如今熟悉不過的西門町。


西門町如今還是有著許多慕名而來的觀光客們,但在我小時候的記憶並不是一個適合去逛街的地方;曾經聽父親說過在他國中時期去了一趟西門町後身上的錢全被勒索而空,因此懵懂的青少年時期我不怎麼敢靠近那樣的地方,如果真的碰到我父親那樣的情況,我也不敢保證我是不是打得贏那些不良少年,更準確的說是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打過架。


過去打架這件事在校園裡或是無人的巷弄內,不能說隨處可見,但至少走過那些路的人們手臂上有著不明所以的瘀青,也許是兩個男生為了追求同一個女生而引發的糾紛,更簡單點的搞不好只是看一個人不順眼這些衝突就會自然而然的發生。


「我好想揍你喔?你看起來真的有夠欠打。」曾經在國中時期因為不良少年看我不順眼就放話要烙人來打我,嚇得我趴在桌子上一整天都不敢出教室,結果對方也沒有真的烙人來找我麻煩,只是在樓梯間遇到我之後朝了我的右手揮出了軟綿綿的幾拳,不要說會不會痛,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麼,有那麼一瞬間我也很想向他的臉上揮過去,但我還是收手了,而那一次是我距離打架最接近的時候。


我一直很擔心自己會為他人帶來麻煩,就像長輩們常常教的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如果收起拳頭可以為我避免掉師長責罵甚至是不必背負法律責任,那這樣的想法真的是太值得了,所以我的成長過程用不太到我的雙手,而是心與腦,盡量不與他人起衝突,我想這就是還沒真的測試我揮拳速度的最大原因。


西門町也逐漸變得熱鬧,人來人往的徒步街熄滅了鬧事之人內心中的火苗,叫賣聲此起彼落,大部分的人說著中文,也有來自日本韓國的觀光客,甚至還有我未曾聽過的語言,那是高中時期對西門町的印象;補習這件事對在台灣的小孩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當時我的朋友都在台北車站讀書,但我不是一個喜歡有著熟悉人事物的地方的人,只有我一個人選擇在西門町的補習班唸書,所以我習慣一個人逛西門町。要知道在北市中心的補習班有各種不同地區的學生們,因此上課時間總是會拉的稍微晚一些,士林距離西門不算近,但捷運的方便讓我有很多的時間可以運用,我不像那些上進的學生一樣能夠第一個到教室唸書最後熄燈的時候再離開。更多時候我想要探索的是我的內心世界,所以我開始試著學習一個人走在燈火闌珊的街道上。大部分的人總是帶著伴,有酸酸甜甜步入兩人世界的情侶,也有著互相打鬧的同學們,這顯得一個人的我好像在這座城市中格格不入,一股孤單的感覺在心中產生,這也沒什麼不好,只是總是希望漫長的這段路,有一個能夠與我對話的人罷了。


而在去補習之前我還有一個地方會去,那就是在捷運中山站附近的一間名為「跳舞咖啡廳」的地方,那地方古色古香,據傳已有超過六十幾年的歷史,而踏入此地的緣由只不過是想要稍微遲到一下,好讓我有個逃避休憩的地方,在高中那陣子每當我想要逃課的時候就會一個人坐在那邊,靜靜的欣賞著在都市叢林之中與北投相似的日式建築,在那樣的情感之下開始了我文字創作的長途旅行;也許是剛好,但每次去那邊的時候天空總是會飄著雨,我享受淋雨的感覺,沒有人會在意你臉上的是雨水還是眼淚,而人們驚慌失措的撐起雨傘,他們用最快的速度衝進便利商店買雨傘,所以更不會有人在意你是誰。所以下雨對我來說就像套上一種庇護的感覺,「這世界應該要有一個規定,那就是人們在下雨天不應該撐傘」,當時的我在社群媒體上這麼說著。


在23歲生日的隔一天我又重新回到了這裡,與那時不同的是,今天的雨已經下完,殘留在地上的水灘踩下去也不會浸濕我的鞋子,相隔五年多的時間又再次回到這裡,有種不一樣的心情;我在這個老地方約見了一位朋友,是我因散文而遇見的作家〈陳宗暉〉,這緣分說來也奇妙,在信義誠品即將結束營業的那陣子,我跟國中就聯繫到現在的朋友一起去逛逛這最後一次的書展,我向我朋友推薦我喜歡的作品《城北舊事》,宗暉正是在那個時候來向我搭話,在聊天的過程中我才知道他是作者郝譽翔老師的學生,雖然當下聊天的時間不短,卻是我印象深刻的一段回憶;就像走在西門町一樣,創作的路上也總是孤獨的往前走,身邊總是沒有人能夠理解我的創作,講得難聽點是幾乎沒有人在關注著我,所以碰到這麼一位能夠聊起寫作的人,憋了那麼久,我好像可以滔滔不絕的去講述我的想法了。


20-30歲真是一個特別尷尬的時期,一個從少年轉變為青年的痛苦時期,眼前開始接收來自這個世界的不同樣貌,顛覆過去曾經擁有的幻想,抹滅曾經擁有的期望與美好,開始漸漸的妥協生活本應該要有的樣貌;有的人願意不顧一切的冒險,只為了去觸碰他眼前的光景;而有的人將生活簡化,進入一個不再擁有變動的循環,我想我也不願意就這樣深陷其中,所以才想要試著去反抗,認為自己還有時間可以去為夢想下賭注,但我想夢想終究是一件瑕疵品,過了這般年紀的人會認為趨於平凡是最好的籌碼,因此當你有拚搏的想法的時候就會被打道回府;我與父親一直都沒有太多日常的對談,在我成長之後除非是真的想要有一個人世界觀比我豐富的想法,否則我未曾和我父親討論過多的心事;擱淺的鯨魚在岸上不斷地拍打著沙灘,那是它最後的掙扎,我也想在這條不被支持的路上掙扎一下,所以我把我所有的身心狀況、想法,在不該說出來的時候通通說出來了。


「你太自私了。」

「你總是想到自己,卻沒有好好的去想其他人。」他對著眼眶已經濕的紅透的我這麼說。


我以為那樣性格的我能夠被理解,但後來才發現自己只不過是在幼稚的青春之中擺盪著,聽完了那樣的話語我便沉默不語,結束對談後我到陽台深吸了一大口的菸,頭特別的暈,就像是把所以事情全部攪在一起,在我腦中做出了一份大雜燴,我沒辦法去辨識我究竟為何而煩、為何而亂,更不知道應該要怎麼樣去冷靜處理那樣的情緒,我唯一做的事情只有把快沒菸的菸盒砸在地上,剩下這麼一個抒發情緒的方式了,可是地板沒有感覺,菸盒也只不過變得更皺,手上的菸也快熄了,能看清眼前的狀況只來自於路燈。


在無能狂怒之後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爸爸去休息了,有什麼話想說的嗎?都說出來沒關係」,母親慢慢的走到我身邊,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陽台安靜的只聽得見山林之間的回響,她不疾不徐的慢慢詢問我怎麼了,我依然保持沉默,數十分鐘後我才終於開口去訴說我的煩惱。我想要去完成我想做的事情,我想離開這個太過熟悉的地方、我想要我自己的心靜下來,我想知道我在煩惱什麼。


「我的身心狀況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想好好的幫助自己,到頭來卻成了一個自私的人?我顧不好自己,到底要怎麼去幫助別人?」在混沌之中的我這麼說。


「其實真的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難喔。」她說。

「我年輕的時候也像你一樣身處迷惘之中,每當一個人窩在房間裡時孤獨感總是湧上心頭,那樣的感覺真的很痛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幫助自己,但是因為有你跟你爸爸,就像一種責任感吧,能夠讓你們過得開心,就會發現其實幸福就在自己身邊喔。」我因為這段話而終於停下了那些無法處理的情緒,也正是因為這段話,讓我在這樣的日子中,終於畫上了分號。


所以我這麼跟宗暉說了,前陣子正好處在一個混亂的時候,最近的心終於平靜下來,眼前的世界也逐漸在產生變化,正所謂人不轉心轉,在這樣無法做出重大決定的日子裡,我繼續的待在我的小宇宙裡面,去構思著那不一樣的劇情反轉;去理解去看看其他人的內心,就像撰寫一本小說一樣需要擁有其他人的立場,這樣的故事才會完整。


23歲生日的隔一天天氣晴朗,甚至有點炎熱,下完雨之後又變得更悶了,我和宗暉徒步走向中山地下街,經過赤峰街商圈時才發現原來這邊的人比以往要來得更多了,年輕人比起西門町似乎更喜歡來到這個地方;在書店瀏覽一番了之後收到了今年唯一一份的生日禮物:兩本散文書籍。分別之後我抱著這兩本書重新走回地面,找了一個無人的巷子點起了菸後抽完離去,我才發現我依然跟這座城市格格不入,行人的喧鬧對我來說依舊吵雜,於是我拿起了剛剛才收到的禮物,希望我能繼續這樣走下去就好,總有一天能夠讓我找到《我所去過最遠的地方》是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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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意象派新詩創作者,在一個最尷尬的時期感受著所謂成長與自省帶來的酸甜苦辣,總是在失眠之前有著許多的話想要說,那樣的情感最為可貴真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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