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re's love?10|2006.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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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頭爛額的周間,超過下班時間接近三個小時,接到王祥守的電話,相差兩歲的胞弟。

印前電腦室裡,捂住受話處,跟同事示意暫停,出外接電話。

「哥,我現在在台北。」我夾著手機,一邊在打樣上面寫著客戶交代的事項。

「你怎麼會在台北?」放下簽字筆,離開印前電腦室的座位。

「出差,來台北開會。」我在販賣機前,看著上下兩列的飲料包裝。

「哥,有沒有空,出來喝兩杯吧。」他邀約我喝小酒。

「我在加班,還要一會。」「沒關係,我等你。你快到晶吉,打通電話給我。」

坐計程車趕到晶吉飯店門口,已經快十點。他坐在飯店的大廳等我。

晶吉是弟弟公司的特約飯店,員工出差都下榻此處住宿。幾次下周遭附近地理他熟得很。

他帶我穿越羊腸小徑到附近的居酒屋。老闆熟得他剛坐下也不用問什麼。

我看著他對老闆笑了笑。於是啤酒跟下酒菜便端了上來。

酒過三巡後,整個人放鬆,我們聊起了近況。他對我說起近況與生活的不如意。

他退伍的那年,女友意外懷孕,兩個人在拿掉與生下來之間猶豫。

爸爸知道後,便要他跟女友把小孩生下來,兩個年輕人因為小孩,便結了婚。

或多或少都跟我是同性戀有關係,對我生小孩已經絕望。弟弟能讓他抱孫子就要他們生。

年輕懵懂還在品嚐愛情的年齡,對於一個家、小孩還沒作好準備,便被兩家人送做堆。

他們曾經爭吵、怨懟、冷戰,甚至在第二胎出生的時候談好了離婚條件。

但爸爸過世前的病床上,握著他們雙手三手交疊,不要讓他的孫子沒有爸爸或媽媽下,

他們就這樣子過了幾年。弟弟在工作、家庭間掙扎與努力。

「哥,家庭真的是個甜蜜的負荷。」他醺得說著,眼眶裡應該有些淚吧。

「為了讓家人過得更好,辛苦一點都是值得的。」我拍拍他的肩膀。

爸爸過世後,台中家裡,他便成了支柱。我住在台北,與士灴自成一家。

「小軒上小學了,小恆唸幼稚園了,每天眼睛張開來,就是錢。」他苦笑。

「哥,還是你比較好。一個人,吃飽了,就全家吃飽了。」

我望著他,眼眶的溼潤不知道是為他還是為了自己。「我不是想要一個人的。」

他勾著我的肩膀。「如果可以再拖個幾年,我也願意背所謂家的甜蜜負荷⋯⋯」

「士灴哥真的是個難得的人。哥,難怪你會愛上男人。」

手托著下巴:「如果沒有遇見他,我還是會愛上男人。」擠了眉。

「只是可能沒這麼順利吧。」揉揉眉心。「同性戀的世界對現在的我是一片荒蕪。」

「荒蕪啊?這麼文謅謅的話都出來了。」我們舉杯狂笑。

「你要待幾天?」我問著,順便招了老闆再上盤小菜。「還要酒嗎?」

「誰怕你啊!」他遞了空的酒瓶給老闆。櫃台後方的老闆開了新的送上。

「你不要先醉囉。」他指著我的手指頭在搖晃。我手撇開他的手指頭。「你啊。」

「我明天就要回台中了。今晚最後一晚。」

「是喔。我還想說帶你在台北逛逛呢。」

「哥,我是來出差不是來玩的。有正事要忙,才沒有心思找你喝酒聊天呢。」


一身酒氣,走路搖擺有風,我們兄弟倆手搭著肩,沿著小徑回飯店。

「我幫你招計程車。」他舉高手。飯店排班的車行便有台車駛來。

我從口袋裡抓出了個信封,放在他手上。「這邊有些錢,你拿去。」

「哥,你又來了。我跟你說過,我找你並不是為了跟你要錢。」他的臉開始正經。

「你這樣會讓我覺得我找你是為了錢,這樣子我很沒面子。」

「我知道。你就當這些錢是我託你拿回家給媽的。她想要怎麼用這筆錢是她的事。」

我張開雙手,意思是擁抱。他好氣好笑的回應我。

「你跟士灴哥學的⋯⋯兩個男人抱在一塊。只有同性戀才會。」

才不管是不是同性戀才會,硬拉著他擁抱。「因為你是我弟弟,我才想跟你擁抱。」

「哥,有空多回來台中家裡。現在只剩媽媽。她一個人很孤單。」

抿著嘴。「有空,我會回去。」開了車門,一半身體便跨進車裡。越過車窗的道別。


我們像是發生了好多事情,一朝長大成現在這副模樣。

坐在計程車裡,窗外流光飛逝的夜晚城市,讓我想起了爸爸。

爸爸會知道我跟士灴的事情,是在當兵的那段期間。

放假,有時候住士灴那,有時候回家。士灴有時會陪我回台中。

一開始他會去住旅館,但爸媽知道有個學長來台中卻去住旅館,有失招待,

況且是那位在台北收留我住宿的學長,便要他以後來就跟我回家,不要住旅館。

一兩次還好,多次以後,那些我們之間的不尋常眼神與動作,爸爸開始起疑。

背著我,私底下,爸爸問了士灴,我們是不是同性戀。

士灴不知道是老實得可以,還是故意的跟他回答是,我們是男朋友關係。

於是我被士灴掛牌。爸爸知道了,家裡就全部知道了。

在無預警的情況下,爸爸告訴我他知道我跟士灴在一塊的事情。

而我毫無反駁空間,只能承認。我跟士灴因此吵了一架。

那時候,他才剛跟家裡come out,媽媽才剛接受而已,

我只是覺得他想要我跟他一樣,但並不是每個家庭都一樣,

他是家裡的老二,並不像我身為長子的壓力。

我跟士灴很少有意見上的爭執,但這次應該是我們吵得最兇的一次。

要不要跟爸媽come out是我的事情,應該由我決定。即使他不介意讓爸媽知道。

我獨自離開士灴的住處,自行搭車回營收假,我向尾隨的他大吼:不要跟著我。


計程車停在巷子口,步進我們的家的路。

那盞路燈,彷彿看見白日因為我的大吼而停下腳步的他。氣呼呼的離開,我沒有回頭。

這些往事浮現,栩栩如生。那時的我像是頓時失去了兩個家。放假無處可去。

爸爸要我回家,說給他些時間接受這件事情。士灴要我回家,說原諒他的鹵莽草率。

在我心裡,祥守像是代替了我,完成爸媽的願望。

躺在床上,入睡前,想起士灴跟家裡出櫃後,難過的擁抱我,


「如果那個家不要我,你是世上我唯一的親人了。」

「無論天荒地老,我都會要你。我要你是我最親最親的親人。」


還有我們困境互換的擁抱。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原諒我⋯⋯原諒我⋯⋯」

「士灴,我原諒你⋯⋯因為我們是最親最親的親人。」



站在捷運站的出口張望。找尋阿茂的紅色車輛。

鐵罐跟Terry下午已經先過去烏來山上、獸王趴的地點。

阿茂跟我一樣,星期六還有些工作要進行,透過鐵罐的牽線,搭阿茂的便車。

原本想婉拒鐵罐與阿茂的好意,但他們盛情難卻之下,便答應下來。

他跟攝影師約拍商品,而我準備去收紫丁香出版的最後一次回樣。

我們約傍晚接近六點的時間在捷運站碰面,他開車,

而我只需要到從家附近的捷運站搭到終點站。

十點鐘方向出現了阿茂在車內的揮手,我上了車。「等很久了嗎?」「我剛到。」

一路開向烏來,路上漫無邊際的從工作開始閒聊,一直聊到我們共同認識的李歐與鐵罐。

在阿茂的口中李歐不是李歐,而是被他稱作獸王。那對我而言是個陌生的暱稱。

原來鐵罐是他的乾弟。我笑問:「是哪種白天乾弟弟,晚上幹底迪的那種嗎?」

他大笑的回我:「不是。鐵罐不夠壯,不是我喜歡的那型。」

「他不夠壯?他身材不是算不錯了?」

車轉彎的時候,他笑著說:「他那樣只能算是結實吧。我喜歡的壯是瑪奇那型的。」

「胸部大,毛又多的。」聽到阿茂如此坦白的回答,著實讓我嗆著了氣。

「我說的是實話啊。每個人會對自己喜歡的菜有所執著吧。」

「鐵罐提起你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你不是他喜歡的菜耶⋯⋯我們好像迷路了⋯⋯」

駕駛座旁邊的我看著他。「所以?」他將車子駛向路邊,按下車窗,問著路邊攤販。

按著小販的指示,在便利商店右轉後,路越開越小條,越開越不確定。

拿起手機撥了電話詢問。靠著蜜蜂的指引,阿茂的車終於到了獸王趴的那棟別墅附近。

看見蜜蜂裸著上半身,僅穿條黃黑花紋交雜的海灘褲,站在門口。

他手指著路邊可停車的地方。我們停妥下車,只見他手叉著腰:「你們真是晚啊。」

「不好意思,我們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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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生。獨立發行過個人誌,出版著作有長篇小說《軍犬》、《貞男人》(基本書坊)。 以網路連載為小說創作媒介。目前希望能夠增加漫畫方面的創作。 2022開始私夏連載@Patreon,2024開始多平台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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