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Chaplin:Three Steps into Speech 卓別林從無聲默片邁向有聲片的三部曲</p>

2018/07/07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這篇內容參考Michel Chion〈Chaplin: Three Steps into Speech〉,我們提選重點並加入觀點編寫,談談這位蓄著鬍子的小流浪漢,如何從《City Light城市之光》、《Modern Times摩登時代》、《The Great dictator大獨裁者》,搖身一變,華麗走向有聲電影。
宣言-《City Light城市之光》1931
光(Light),對於「看」與「被看」是決定性的因素,片名隱晦透露「啟明」的關鍵性。在一個市民廣場雕像的揭幕儀式,同步揭示這個看與被看的世界。原本被遮蓋的雕像經過政治正確的方式得以重見光明、人們也得以仰視之。接著這小流浪漢欣賞商店透明櫥窗的裸體女性雕像,這裡對比之前被布覆蓋的公眾雕像,不需瞻仰的透明櫥窗卻以「偷窺」來觀看。
很明顯,直到盲女孩出現前,Chaplin所構築的都是一個充斥「視界」寓言的場域。
回頭來談「聽」的暗喻,片頭市民廣場揭幕儀式上的公眾演說,Chaplin刻意運用薩克斯風舌片講話,製造帶有滑稽卡通式的音效聲調。街上賣花的盲女孩,誤(聽)以為買花的是一位關車門乘車離去的富翁,視覺上實則是一位流浪漢。
 
此外,流浪漢與富翁作為某一種生命價值對應的兩面卻有一個共通性;「音效出現在自主意識無法抑制身體反應的時刻」,如富翁喝醉酒誤撞鋼琴、失手將原本拿來自盡的手槍胡亂開槍等。
反觀流浪漢則是誤吞口哨不斷打嗝、吃義大利麵時快速將麵條捲入嘴的音效聲。總的而言,就是無法抵擋這些聲音。我們聽到了聲音、看到了音效, 但這部默片裡看得見的其他聲源仍明顯在聽覺上缺席。
 
片中選擇一個被剝奪視覺的盲人女孩,從她的觀點喚起我們對有聲世界的另一層認識。直到流浪漢與百萬富翁參加晚宴,我們才聽到配合畫面劇情的管弦樂旋律,顯然這是Chaplin刻意為之的安排。其中的對比性我們不妨將之作為聽與看、中產階級與貧苦小民間的階級之分。
看起來的政治正確,可能聽入耳的比噪音還不如;而看不見的,聽入心裡的卻可能是已剝除外相後的高貴真相,Chaplin在首部曲,先埋下了他對於人性高貴與熱愛生命的定見。
二部曲-《Modern Times摩登時代》1936
五年後的《Modern Times摩登時代》進一步再論個人自由與集體意識的辯證,片中的流浪漢顯然很無法適應工業時代下,機械同質化的人性。工廠、醫院、監獄、警察局,這些無一不是矯正個體差異的機構,Modern Times顯然就是一個資本的時代,如同聲音也是資本主義發展下的一環(這點可從電影設備的歷史發展史來看)。
儘管本質上仍是一部無聲電影,但隨著片頭開門見山的巨大時鐘與工業機器,已宣告各種現實聲音大舉入侵之必然。片中各種機器和工廠的聲音效果、揚聲器、廣告裡直接說話的直接聲源等,是這時期影片中出現兩種主要的聲音類型。我們可再細究兩個部份;「話語的權威性」、以及「否定假想式的聲音權威」。
話語的權威性
工廠各種設備的運轉、工廠老闆的聲音和他的命令表明了一種監視的全景聲音。如同Fritz Lang弗里茲‧朗在《The Testament of Dr. Mabuse, 1933》(馬布斯博士的遺囑)中,語音遠端聲控犯罪集團。
「聲音變形」作為一種帶有鬼魅式,彷彿無法克制不受控被洗腦/遠端遙控。(陳平浩,〈易容術與變聲器:佛列茲朗 (Fritz Lang) 的馬布斯博士 (Dr. Mabuse)〉 )
否定假想式的聲音權威
流浪漢不講話,但他在片尾竟然開口唱歌,先不論此舉使其可能有失去明星光環淪為普通人的危險(如Singin' in the Rain,1952 萬花嬉春片中所述),他們的聲音暴露在公眾之耳裡,揭露他們的聲音聽來可能不如默片時期看來一樣吸引人。
Chaplin狀似搞怪不正經的方式開口表演唱〈Je cherche apres Titine〉,先不論此表演方式是否能使當時觀眾有效理解歌詞,這位逃離工廠資本主義的流浪漢英雄,是否擁有符合他樣貌角色應有的聲音(或演員本人的真實聲音)。開金嗓這一唱,Michel Chion認為此舉可視為Chaplin自無聲時代通往有聲片的轉變;華麗轉身揚棄無聲電影。
最終曲-《The Great dictator大獨裁者》1940
 
最終回,影片一開始便是戰線壕溝裡所見所聽的實況,砲火、槍聲四散,這是百分百的一部有聲電影
正如同前兩部曲處理片頭標題的方式一樣,獨裁者dictator語意源自拉丁文dicere,意指「言說」或「告知」(dictator is linked etymologically to the Latin verb dicere, to say or tell)
論述的話語權
權威者與小百姓兩種極端對比,Chaplin透過將自己劃分成兩個話語角色,面對有聲片的來臨。在Chaplin手裡,聲音不只是事件音效、語言不僅是戲劇效果發噱一笑的工具,片中的演說(speech),均以高亢激昂取代閒散瞎聊,語言是有力量的,真實地成為一種絕對有力的工具,不論是批判語言的暴力或是愛與和平的勸導。
Hynkel的聲音設計也相當有意思,是一個只屬於他能使用的語言,尤其是他下令攻擊或充滿憤怒時才會出現的語調。
Chaplin:「作為希特勒,我可以滔滔不絕地對著人群,說出我想說的話。但理髮師必須成為獨裁者的替代者並以他的名義發表愛與和平的佈道。」也就是,一個在戰爭底下怯懦求生的理髮師,就算命運弄巧成拙將他推至一個公眾講台,他歷經生命的變態:迫使他有魄力的宣導對人性的熱愛與關懷。
小結:
違背自主意識的身體反動─話語(資訊)想要自由流通
 
這三部電影中的每一部都包含一個也許並非偶然的有趣聲音橋段,《City Light城市之光》中,在華麗派對上的流浪漢誤吞口哨,不僅喚來成群的流浪狗,還因為打嗝而中斷一位身穿華服的歌唱家表演。《Modern Times摩登時代》裡,流浪漢與一位女士併坐一起喝茶時,傳來腸子蠕動的噪響,究竟是誰並不重要,諷刺的是這位小鬍子為了化解尷尬扭開收音機,傳來的就這麼剛好就是腸胃藥廣告。
 
固然此聲音意味著可能將他置於被公眾「注目」的危險之中,但這些噪音腹語,仍必須奮力穿透肉身實體邊界,努力解放話語。 (Michel Chion,2008)
Chaplin以一種腹語術的表演方式來「說話」,在《The Great dictator大獨裁者》Chaplin飾演的理髮師又被布丁裡的硬幣誤事,他吞入肚內四五枚的錢幣,再一次從身體傳來無法遏制的叮噹響,
凝視的霸權
《City Light城市之光》首先揭櫫關於「看」這個議題與光的必要性。影片開頭市民廣場的雕像、偷窺櫥窗女體模型、站上拳擊擂台被觀看,或治療後重見光明的女孩,可視為Chaplin對於「凝視」詮釋的第一層。
接著在《Modern Times摩登時代》將權力進一步延伸成為一種監視、監控,如Michel Foucaul認為「凝視」作為某種「建制化」的手段過程。《Modern Times摩登時代》片中,工場經營者可無所不用其極監控生產線上的工人們,或舞廳裡對於表演者的觀賞(如同城市之光的拳擊台)。「看」已經不僅是《City Light城市之光》中盲女孩"You can see now." "Yes, I can see now,"無距離的平行對視,透過對視的距離與所代表的階級,已將看與被看逐漸拉遠。
最終曲《The Great dictator大獨裁者》,凝視已完全演變為一種霸權,獨裁者Hynke對於凝視所帶來精神至高無上的滿足,深深執迷不可自拔。他對於雕像的著迷(不論是宮廷擺飾或為自己製作雕像)、把玩世界地球時對於征服世界版圖的凝視,或畫面特寫Hynke演說等,都可說是躲在攝影機後的Chaplin一再強化凝視所帶來的霸權論述。
聽與看兩種媒體形式的辯證
希特勒的政治存在是直接拜無線電與公共廣播系統之賜,倘若電視先來,根本不會有希特勒其人」。(McLuhan,1964)
影片中透過公共廣播系統與畫面中演說的Hynkel形象,「聽」與「看」此兩種媒體本質的特性差做了辯證。Chaplin顯然也深諳此道,他選擇了電影這各媒介用來直接對戲院觀眾傳道。所以Chaplin不僅是正面迎來有聲片時代,還可說在最終曲《The Great dictator大獨裁者》當中,以視覺霸權與聽覺暴力,盡情透過演說發表愛與和平的佈道之餘,更敲鑼打鼓式地轉向有聲片的懷抱。
(本文同步刊登於【電影聲音隨筆Sounding A-Z】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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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鐘瑩
黃鐘瑩
受古典音樂啟蒙並熱愛聲音藝術(Sound Art),多次參與舞蹈劇場的聲音設計與電影講座分享,喜愛黑白片(Black & White FILM)電影。熱愛拆解國內外電影當中音樂以外的各種聲音、音效。目前經營「電影聲音隨筆Sounding A-Z」網站,歡迎來信邀稿、講座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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