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雷|《范保德》父與子譜出的賦格之曲。

2018/08/23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賦格(fugue),它是複音音樂的一種固定的創作形式,主要特點是相互模仿的聲部,以不同的音高,在不同的時間相繼進入,按照對位法組織在一起的曲式——從這個名詞來談《范保德》這部電影,我認為十分貼切。
  《范保德》是蕭雅全導演的第三號電影長片。由一只陳舊的皮箱作為破題,講述年屆六十,經營五金行的發明家范保德(黃仲崑飾演),無意間得知身體出了狀況,決定把握剩餘的時光,帶著兒子范大齊(傅孟柏飾演)踏上日本土地,尋找當年父親不告而別的答案;於此同時,一名香港年輕人Newman(古斌飾演)也來到台灣,因緣際會結識了來洗衣店打工的Nico(陳向熙飾演)。兩段相互平行又相互交疊的故事,猶如攤開了一團揉爛的紙張,開展出一張由父與子、親與疏、過去與未來,所構築的家譜脈絡圖。人物層層堆疊,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段落加入其中,彼此之間看似分離跳躍,卻又相互應和,宛若賦格。
 
  蕭雅全是我很欣賞的台灣導演。先前我曾寫過的淺談台灣電影當中,就曾聊到他的二號作品:《第36個故事》。(延伸閱讀:點我)而這次的《范保德》更是讓我驚豔——美得像樂章,像詩,又像一幅霧色迷離的水墨畫。既浪漫又寫實,看似樸實又奇幻。音樂方面,《范保德》找來了合作許久的搭檔侯志堅與雷光夏。侯志堅是台灣原創電影音樂的翹楚,若有興趣Google他的名字,很可能會發現你喜歡的台灣電影,有半數配樂都是源自他的創作。侯雷的組合,在2010年就曾以《第36個故事》拿下金馬獎的最佳原創電影歌曲,而這次替《范保德》所譜寫的旋律,更是溶入了骨髓,替這部作品的每個畫面,說出那些無法以隻字片語道出的悵然。
 
  「你應該發明一種自殺藥丸帶在身上,當你知道你能掌握生與死,你就掌握了勇氣。」喝得爛醉如泥,晚風徐徐的深夜,坐在貨車遮雨棚裡的阿猴(龍劭華飾演)對范保德說了這番話。但這究竟掌握的是生,還是死?——生跟死,在這部片中不斷地被強調。一端走到了末途,一端才正要開始。用范保德的說法,這是物質不變、是循環;用我的說法,這是一種鄉愁。既不是回不去的故土,亦不是卡繆《異鄉人》中人與社會的疏離。而是一種在歲月洪流的錯位下,無法回去的時光。生命之所以顯得重要,仰賴它有個盡頭。倘若生命沒有盡頭,時間也就淪為虛擲。當范保德回顧過往,抽著菸,回想起年少時說得輕巧的那句「沒事,我怕燻到眼睛。」最終不可避免地悲從中來。因為過往,是回不去的家鄉。尾聲,命運又藉機還魂到了起點。一如Newman,一如Nico。
 
  以父子關係作為題材的電影不少,但鮮少有作品如《范保德》這般,坦然地揭露“所有父親都曾是一個孩子”的事實。在父權掛帥的舊時代,我們對男人該有的樣貌,有太多不通情理的想像和期待。男人所被強加的志在四方,或許並不亞於女性在社會所背負的賢良淑德。家庭,是我們誕生的基本單位,遺憾的是,我們未必能夠了解。而《范保德》輕輕地說出了那層,隱蔽在家庭之內的私密情感。直至將死,范保德才願回頭尋找自己缺失父愛的那塊拼圖;也直至在溫泉池霧氣氤氳的掩護下,兒子范大齊才敢說起父親當年離開又回頭的真相:「因為你不夠無情……也正因為這樣,我也不會丟下你。」
 
  對我而言,《范保德》就像一只歷盡滄桑的精緻古董杯。它雖帶著陳舊的傷感,卻處處都是耐人尋思的細節。它談父與子、談戰後台灣、談命運、談自我和解。最重要的,它談選擇。劇中,一幕只存在於范保德想像中的畫面,讓我過目難忘:雨夜,年輕范保德叼著菸走出家門口。等著他的,是與他同樣年輕的父親。范保德與父親並肩行了幾步,佇足說:「我走到這就夠了,再走下去,我就會成為跟你一樣的父親。」范保德一時的不夠無情,換來兒子往後的深情相伴。值不值?每個人心中答案不同。慶幸的是我們得以選擇。選擇深情與無情的代價;也選擇我們與遺憾告別的方式。正如范保德所說,物質不變,只是換個方式循環罷了。人生亦是。
附註:《范保德》預告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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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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