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射計畫:在無聲宇宙中唸一首宇宙長詩〈分界〉 α. 發射燃料 我們的生活,即使無憂於生存,也常不可避免地浮出不安和痛苦——我們應當如何自處?那些動盪,並不是因為我們身處在沒有自由的牢籠,而正是因為牢籠是完全敞開的,我們有完全的自由,也就有了完全的焦慮。我們身為這個世界中的「自為存在」,只能站立在虛無上,透過行動和選擇才賦予世界各樣意義,因此我們注定是欠缺的。自為存在就像是一條不斷流動的河流:不是因為河流欠缺,所以流動;而是因為河流必定是流動的,所以河流注定欠缺。我們就是被拋在那條河流中的存在,不斷否定著河床。 然而,儘管我們行動,作為「自在存在」的世界,並不會回應我們無時無刻所抱持的對「世界應有的樣子」的期待。世界只是一部目盲的機械不斷運轉,它漠不關心我們的期望是否被滿足。但此一荒謬卻又是我們和世界之間真實的、唯一的關係。 身處在和世界的荒謬關係中,我們應當如何替世界鞍上意義、且鞍上什麼樣的意義?沒有一道回答可作為答案,沒有任何一根立好的樁構可作為我們行動的根基。我們都是「存在先於本質」的,我們並非帶著某種目的來到世界,而是在每一刻皆首先選擇和行動來決定每一刻的本質,再透過不斷否定前一刻的本質,將自身的存在建築於超出實然的那端。若于我們真有不變的本質,那我們唯一的本質只有「虛無」:我們必須尋找意義、賦予意義(虛無化的過程);且該意義完全屬於自身,且又將被自身所離開。 β. 飛行器 〈分界〉此一作品,即是試圖去處理「人」在賦予「世界」以意義時,前者「有意的衝撞」和後者「無意的抵抗」:自為存在 vs 自在存在;意識行為 vs 意識對象;欠缺的 vs 充實的;人的期望 vs 目盲的機械;人是無用的激情 vs 上帝是石頭;或者其他在閱讀過程中你辨識出的衝撞和抵抗。界線兩側並非獨立存在,而是同時浮現,即,看似對立卻又互為彼此存在的顯明。因此,〈分界〉並非要將這兩側區分出來,或可這樣說,〈分界〉所意圖的「界線本身」是我們要不斷迫近的沒有盡頭的盡頭。 為了迫近界線,語言的運用就必須盡量避開聯想式的外部干擾,而是讓詞去說話,相信詞本身的力量。詞就像一具河流下的屍體,我們的視線總可以很快掠過它。因此,當詩放棄說話,而依賴讀者在詩的詞語之外建構另外的詞語,並為另外的詞語張羅陳設、調節光線,某種程度上,讀者不在讀詩,而是調派那些可以嵌合那首詩的自己的情節和事物。 我試著去相信詞語本身的力量;讓手伸進河流,翻動那些屍體,讓屍體無聲地發聲、無動作地展現姿態。這件事是矛盾的、不可達及的,正如維根斯坦所說,我們無法去表達什麼事情是我們不能表達的,因為當你畫上一條線的同時,若且唯若,你必然知道線外的是什麼(而你不會知道)。詩要單純作為換句話說,或是其他任何的,是可以的(因為「詩」不會是先驗的),但詩也可以嘗試去作為操執那些對語言來說是矛盾的、不可達及的;而首先,應該相信詞本身的力量。 因此,我將緊握由詞語收束的力量,試圖在〈分界〉中刻劃「自為存在」是如何展開逡巡、頡頏、纏繞,終至穿引於世界此一龐大實然的「自在存在」。在過程中引起實然產生的動盪,將不斷在作品中反覆對壘:留心意識世界和實然世界的差異,但更是為了清晰地看待在眼裡重合的世界本身(太陽無非是被意識了的太陽)。「實然的動盪」即是被我、且反覆被我意識而後形塑的世界,而不斷在「疑問的擠壓」和「解釋的反擊」之間循環反覆,致使動盪漸歇乃至斂合。 因此,〈分界〉的推進不得不成為:留下疑問→繼續前行→折返→回答疑問且留下疑問→繼續前行→折返→回答疑問且留下疑問……的循環反覆過程。此一「回溯但同時保有線性關係」的特徵,也會在作品中展現出來。下方描繪了〈分界〉某一局部的各節詩作牽涉的內容和彼此的關係。 〈分界〉某局部的概念和形式 γ. 航程 〈分界〉的推進過程,黑暗且無聲,像一顆正在劃開天空的衛星。在這超過 99.9999% 的空間皆為無聲的宇宙,船長每週會唸讀〈分界〉中的2節詩作,作為航程中唯一的聲波;請準備好耳機,隔絕宇宙的無聲。同時,宇宙中無人觀看的景象,也將被無人所觀看、拍攝下來,作為每節詩作的背景。 若你想跟隨船長和無人一同完整航行,歡迎你的訂閱。若你只想在地球上接收從宇宙傳回的間斷內容(節號為單數的詩作),歡迎你的追蹤。 像一顆正在劃開天空的衛星 孤獨地去往黑暗 也就無法聽及任何聲響 雲漠伸長了他們的手指 在他們全部殞落之際 送我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