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後我全心投入私校中學教職,這份工作的忙碌、競爭以及略帶衝刺感,從新踏入教育場域到十年後結婚生子依然。曾經以為,自己在教職上的日日緊張勞累是不熟稔教材之故,多教幾輪情況會好轉,事實不然。教育與時代更迭,面對不同的學生和挑戰,近二年的週末時光也幾乎陷在批閱週記作文、回覆線上訊息、帶選手競賽、準備課程等等事務。 我經常幻想有一把銳利匕首來切割出上下班的時間,但事實上,教師身分,讓我不對希望任何一個認真上課的學生有所虧待(儘管顧此失彼,難以踐行),也因此主動模糊化上下班界線的人,或許是我(相信任何人都難以拒絕利用放學時光來討論問題的學生)。——爬梳至此已足夠坦承——熱衷工作的職業婦女,如我,在職場與家庭的天秤上已沒有輕重平衡。 雖然有娘家協助,我們小夫妻也堅持每天接送孩子、和孩子玩耍、帶孩子郊遊,但是親子相處時間真的太短暫〔註〕,甚且因為身為父母的我們早出晚歸,孩子作息也失去秩序。常常是親人委婉提醒,或是滑手機無意間看見、與人扯淡時猛然驚覺: 孩子該買大壹號衣服了。 還有點讀筆這種東西喔。 警察戰隊是什麼?孩子一直模仿它。 幼兒園老師特地電話提醒孩子的文具尚未帶齊。 拉拉雜雜的關於孩子生長速度和需求,我似乎落後許多許多,常常開玩笑自己是搞不清楚狀況的媽媽;在幼兒教育上,顯得非常匱乏也不夠用功(下班後只想休息或者跟孩子玩,怎麼還有力氣吸收更多教養知識呢)。也曾經好奇,身為父母的大人們都應該對幼兒教育有極高興趣嗎?還是像我這樣不時被各種孩子突發狀況所驚嚇呢? 八九年來,我陸續閱讀過一些親子書籍,卻奇怪地無法吸收那些親職專家的技法,對我而言,閱讀此類書籍比較像是在與他人溝通意見,交換想法,無法在每一次親子相處時刻派上用場,直言之,親子書籍提供觀念與價值,但是具體落實在生活層次,仍必須仰賴屋簷下每一位家人大膽的磨擦和配合。畢竟,孩子各不相同,與其套用他人作法,不如摸索屬於自己家庭的親子心法。 中學導師生涯中,我接觸過芸芸家長們,大約是青春期孩子那種狂飆叛逆的力道、無可奈何的升學壓力,每次話題轉入親子關係時,就纏繞一股莫名憂鬱氛圍,當然,親子關係良好的也在所不少喲。我曾經數度跳出對話窘境,嘗試剝去各自的爸爸媽媽身分,剩下單純的個人來注目彼此,瞬間感覺眼前的大人們都「好厲害啊」,多半是事業有成,或者專擅某一工作的達人,甚至是同事和下屬的「心靈導師」;怎麼會擔心與孩子談論升學和成長! 我很想建議家長們,可以多一些天真和自信,從自己的生命歷程去設想,有哪些有趣經驗可以與孩子分享。身為大人的我們,有義務去完成世代間的接軌與更迭。反之,在育兒路上受阻礙的我,雖然暫時離開職場,但既不懂縫紉也不太煮食,是否也能挖掘一些值得分享給孩子的喜好? 我有文中系背景,略略看懂文言文,擅長轉譯古知識成為淺白話語,也嫻熟中外文學,尤其是一個不挑食的閱讀者。我並非重度嗜書的人,但持續三十年來沒有中斷這一項興趣,大概最適合陪孩子看看書吧。 自幼,我就是功課不特別優異,卻非常喜歡課外閱讀的小孩。國小時期,父母親帶家中小孩去逛西門町今日百貨、忠孝東路太平洋百貨,就會讓小孩待在書店部門長長一段時間看好看滿,有時候還會允許小孩購買幾本書。我大約是從中獲得很大快樂,直到成年後,我仍然喜歡觀察出版市場、挑選書籍、心得寫作;讓書本融入生活,書架成為必須家具,在不同出版類別中尋找屬於自己的閱讀策略。 陪孩子看看書,就是陪孩子看看書,這一本不喜歡就放下換另一本,另一本翻翻三數頁也很好。不是做學問,不需要抽象說理。書本與孩子與我,三者在互動中將激發什麼樣的火花?全然未知。「陪孩子看看書」這一系列文章的出發點大約如此,一方面記錄親子生活,一方面寫出我在閱讀歷程上的觀察和反思。 〔註〕與孩子相處時間之短長,確乎是能否透徹彼此的核心。人際往來,難免有所藏也有所不藏,大人如此,小孩亦然,如果父母想了解孩子的脾性和習慣,卻沒有耗費心神、累積經驗去觀察疑問,委實難以發現。 ▼ 手機滑到「林也小院」這一段影片,如此迷人而有共鳴,尤其影片最後五個字「豐盛的童年」有一種樸素卻富足之感。我想,無論居住在城市或者鄉村,每個父母都想方設法在養育自己孩子;然而,如何養育?大約跟父母個人生命經驗有相關聯。但是不管身在何處,用什麼方式,我認為都保留一點彈性,在伸展和委曲之間,聆聽孩子說出自己的意見,父母也可以逐步改正自己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