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屍到底》談如何成為不斷跌倒又不斷站起來的建築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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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到戲院看《一屍到底》的觀眾,相信一定都有在導演(第2次)向男主角說:「還有你這屁孩!排練的時候意見一堆!這是老子的電影!!」時一起放聲大笑。


  我們為什麼會想走到電影院看電影呢?除了暫時讓感官在黑壓壓的電影院內專注眼前的屏幕之外,還有和身旁一起觀看的觀眾們一同大笑、驚嚇、感動等感受。電影所拍出的、所呈現的,都是被設計好的。而不同的導演有不同的設計、不同的運鏡,進而產生不同的表現效果;就像書法能從字的軌跡便看得出是哪位書法家的風格,不同導演藉由不同工具、媒材、技巧,也讓運鏡表現出導演的個人特色(語言)。


  不過鏡頭只是表象,而非真實,或說非真實的全貌,因為它只說了他想說的,只讓我們看了他想讓我們看的。重要的是鏡頭的後面,那看不見的、超過可視視角的部分,如同高達美(H.G.Gadamer,1990-2002)批評笛卡爾(R.Descartes,1596-1650)的現代哲學是「存有的遺忘」,因為笛卡爾提出「我思故我在」之後,並沒有再談我思之前的「未思」。《一屍到底》正是試圖拍出影像的「未思」,讓鏡頭前的觀眾能夠看見拍攝前及拍攝現場,同時多方面進行眾多事項且又相互配合,只為了共同完成鏡頭畫面那平時看不到的部分。這有點像日本廣告常常在正式廣告之後,又接著播放拍攝過程,但不同的是,《一屍到底》不是僅播放帥氣、漂亮的演員的拍攝過程,更大一部份是其他相關幕後工作人員一同參與的過程。


  一部戲之所以連戲,除了劇情的前因後果外,演員的表情、入戲的程度、及化妝師、收音師、導演、助理導演、丟道具的、特效的等工作人員的相互配合更是不可或缺。所以電影絕對不只是老子(導演)的電影,而是參與製作過程的所有人的。《一屍到底》讓我看見共同完成一件事、1+1>2的力量,以及一遇到狀況便要想盡辦法馬上排除的3C能力,即合作(collaboration)、溝通(communication)、及創造與創新能力(creativity and innovation)。


  到底為什麼這群幕後人員能夠持續燃燒熱情呢?其實不管從事各行各業,都必須思考─「我的動力是什麼?」的問題。除了觀眾購票進場支持外,我想就是拍攝過程中那化不可能為可能、如同見證奇蹟的感動吧;如同建築業的感動也是來自從無到有、從紙上建築到真實建築的完成。在這個講求「協作」的時代,各行各業都不可能獨立而不需依靠他人完成工作,就像我們吃進嘴的這一口蘋果,除了是從種植的農民、批發的中盤商到消費者等產銷過程,更多的是看不見的過程,如運送蘋果的車,也有生產汽車的設計師、製造商、銷售員,車的汽油又有鑽探石油的工具、人員、處理原油的過程等,這都還只是運送過程,更不要說農人使用的農具、農藥、吃的、用的、穿的、玩的背後都是人們協作的結果。


  建築業不是只有建築師、還有業主、監造、承造、所有參與其中的技師、匠師、大包、小包等專業分工。一棟建築的完成,如同呈現在觀眾眼前的鏡頭,是被設計好的,但在鏡頭之外,建築的大部分,如隱蔽管線、鋼筋水泥、都市設計審議、變更設計、工讀生熬夜趕圖的淚水及工人的汗水、生活、家庭等,觀眾是看不到的,但那才是建築業的日常、建築業的核心。


  建築師有可能設計建築業的日常給觀眾看嗎?或者說就算觀眾看見了建築業的日常,又能改變什麼呢?就像工地監工的林立青在《做工的人》說:「畢竟法律是保護有東西可以保護的人。他們這樣的生命不值得社會憐憫。寧可就這樣地過下去,直到再也沒有對象。」林立青透過文字,讓鏡頭後的真實有呈現的可能,讓我們看見建築表面之下的工地文化與生活。雖然他的理解也永遠不會是工地的全貌,但是至少他試圖讓一般人理解做工的人,進而有可能改變做工的人的文化與生活。


  鏡頭前都是光鮮亮麗的,即便選擇用鏡頭紀錄幕後、或用文字描述做工的日常,都還是被設計過的、還是與真實有著一段距離。我們或許永遠無法思考「未思」,如同無極而太極的「無極」,道的源頭永遠是不可思的、是無限的。重要的是理解人的有限性,即便無法看見真實的全貌,也有接近部分真實的可能。當我們凡事都試圖理解、思考那看不見的部份,才有打開各行各業對話與理解的可能。我們的人生都是一鏡到底的,他人看得見的是幕前,我們大部分獨處或自我理解的則是幕後。有些鏡頭或許不盡人意,但是過去就過去了,攝影機還在運作,在喊卡之前,都還有扭轉的可能,而最完美的鏡頭就留給幕後的自己吧。

2018/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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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博士生/建築系畢/證照:高考公務員、工地主任、古蹟工地負責人/前地方文資薦任公務員(建築工程職系)/研究領域:建築哲學、文化資產哲學。由「哲學性」、「反思性」角度,評論文學、建築、哲學、時事、影劇、社會科學、自然科學、音樂藝術、文化資產、公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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