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我的反思和整理(上)

2022/03/22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無事忙中老 空裡有哭笑
本來沒有我 生死皆可拋
聖嚴師父留下的四句偈,有時會浮現在我的腦海。

生命的教育和恐懼

回想我在大學所受的教育,或許因為對於即將成為醫者的期待和責任感,也是學校和社會氛圍對醫者的同理心和專業的期許,再加上我對生命的好奇。選修了好多宗教和生死學相關的課程,當時深受其中的哲學奥秘的吸引,卻又不知所以,但也許就是這些不知不覺的熏習,陶冶了一部份的我。
在醫學教育的道路上,我們最先接觸的不是病人,是死人。
大三那年的解剖課程,除了活生生的幾位老師教導我們關於解剖構造的知識,最重要的老師,就是躺在不鏽鋼盒子裡,經過防腐處理的大體老師。學校知道這是重要的生命教育歷程,特別安排我們功課,要先和大體老師的家屬見面會談,讓我們清楚地認識到,在我們面前的這只軀體,過去有著怎麼樣的故事,是個怎麼樣的人。有一段時間,我覺得這好像是在和死人培養感情,實在有點微妙。而現在想起來,在和一個逝去生命遺留的身體培養感情的過程中,我們也同時和大體老師的家人建立連結,作為面對家屬的第一次練習。那一門課,我們都修得相當認真,歷屆以來,在夢中被"老師"督促關心的時有所聞。對我而言,是充份的感受了生命和死亡的重量,還有眾人的期許。歷屆的大體老師留下許多的話語,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老師的大菩薩精神:「寧願學生在我的身上劃錯千刀萬刀,也不願將來他們在病人身上劃錯一刀。」這句話為我帶來精進的力量和勇氣,讓我努力的學習,但卻也在我成為一位合格的醫師之後,帶來許多的內疚和自責,我畢竟是不可能不犯錯的。
或許這個擔子,對大三的我而言還是太重了,那年我暴瘦了近十公斤,在課堂上,利用新學的知識替自己診斷得了甲狀腺機能亢進,旺盛的甲狀腺素,不斷燃燒我的身體,怕熱、心悸、手抖,彷彿整個生命都在燃燒。去看內分泌科的老師,問老師該如何是好?學佛的老師答到:「該修身養性了。」喔。彷彿領悟了什麼,我開始調伏自己的心。
那一年,親手觸摸死去的人,在老師的身上學習,將我們取出觀察的器官仔細地放回原位,密密地為我們畫開的皮膚再縫合。仔細地清潔擦拭所有的器械,老師所躺的台面的每一個角落。油然而升對生命的敬意和對父母的感恩,是無比珍貴的禮物。面對自己生病所要學習的生命課題,則是另一個開端。

死亡是什麼?

那一年,大體啟用儀式結束,我們初次和大體老師的身體見面。打開不鏽鋼台,我和組員都嚇了一跳,因為我們的老師的頭部有蛆。大體的保存需要使用福馬林灌流才能保持完整,而福馬林的灌流需要完整的血管系統,或許因為老師是多次中風後往生,血管阻塞使灌流液無法完全進入腦部,而產生部份腐壞的現象。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和老師感情很好地度過了一個學年,雖然我們這組同學身上總帶著福馬林以外的異味。對長大之後的我而言,卻是佛陀教法裡,成住壞空的演示。也是一種警醒,沒有所謂真實的防腐和永久,肉身在死後仍是不斷變化。
另外一具令我印象深刻的大體是我的父親。
父親被診斷出胃癌是在我當了七年的醫師之時,我受過兩年內科訓練,四年麻醉科訓練,也當了一年多的主治醫師,現今醫療的運作模式、極限、困難處和盲點也已知曉。但每一個環節的抉擇仍然相當困難,因為前途充滿未知的恐懼。心中常常念記著 聖嚴師父病中說的:「把身體交給醫師,把生命交給菩薩,其他的就沒我的事了。」在醫療處置上,我希望盡可能順著父親的意願,盡量的配合主治醫師。但我知道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是我必須要幫助他的,是生命的輪迴。廣欽老和尚圓寂時,說:「無來無去無代誌。」我也相信生命連續緜延的意識流。讓他能夠順利地圓滿此生,帶著慧命繼續未來的修行此時的重要任務。家中各人有各人的宗教信仰,佛教、一貫道、基督教、摩門教,我是最小的女兒,又是嫁出去的女兒,必須要有父親口頭的指示,我才能繼續往後的事,我問他希望將來的儀式是以何種型式舉行,他說:「佛教。」一部份的我認為,這在外人看來可能相當奇怪,父親重病之時,女兒是迫切地想跟著法師學法器和誦經。而當時也正好有因緣,在台北時在大悲學院初學法器,回到家鄉,信行寺法師也正要開法器課。上到一半我發現自己懷孕了!這是一個多大的驚喜和禮物,在父親生命即將凋落之時,菩薩卻也帶來了新生,使我們在那一年中同時經歷生命的兩個極端,還記得那時請父親摸摸我的肚子,告訴他:「我要當媽媽了,你要當外公了。」那時我很努力地學習法器,知道自己必須好好為父親做準備,因為親人與亡者的感應最深,若能好好為他誦經祈福,可以讓他的下一世銜接地更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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